此恨绵绵无绝期。

【all嘉】迷途(29)


段宜恩当然不知道王嘉尔心中是怎么想的,当然,王嘉尔也不会告诉他。可是有一件事情多少让王嘉尔松了一口气,那就是段宜恩总算愿意带他出门了。

 

第二天中午,段宜恩照旧把午饭端上来,今天的午饭比起以往来还要丰盛,这既是因为段宜恩知道下午逛音乐剧展需要不少体力,也是因为他知道王嘉尔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是很想出去看看的,所以中午也一定不会再拒绝多进食。

 

果然,王嘉尔没有像一个月来每天都要上演的厌食再重复一遍,他毫不排斥的拿起了碗开始吃饭,显然对下午的出行心中也是充满期待的。段宜恩暗忖医生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又见王嘉尔吃的虽然比平时要多,但是还是明显和一个成年男子正常进食量有差别,且随着进食的放慢,王嘉尔的脸色也不太好。段宜恩放下餐具,问:“怎么了?”

 

段宜恩的声音一点都不大,但是王嘉尔听到段宜恩突然发问,竟像是被小小的惊吓了一样缩了一下,段宜恩看在眼中,莫名的心中一痛:王嘉尔是在怕自己。他平静了一下呼吸,忍着心中的郁结,慢慢的,将椅子往后移,离王嘉尔远了一些之后,再问:“怎么还是吃这么少呢?”

 

王嘉尔其实也想多吃的,不用照镜子,他光看自己的手臂就知道这一个月来他一定瘦的营养不良了,不多吃点下午一定体力不支,但是他怎么都吃不下,即使强迫自己多吃一点,也觉得难受。作为医生的外孙,他自然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这是他长期拒绝进食导致的身体本能反应已经不容许他一次大量进食,得循序渐进。他顿了一下之后,看了一眼段宜恩,低声说:“可能是胃已经有点萎缩了。”

 

段宜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给王嘉尔带来伤害,可能比单纯的肌肉松弛剂和强制的亲密行为还要多。

 

两人一时无言。段宜恩抿了抿唇,说:“没关系,回来饿了的话再吃。”手覆上王嘉尔已经消瘦的骨头都快突出来的手,感受到他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往回缩,觉得是个好迹象。

 

他知道自己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他会改,也会不再计较王嘉尔之前的事。

 

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段宜恩想。他们可以慢慢来,他不会再这样对待王嘉尔,他们会过得很好。

 

段宜恩这样想着,牵着王嘉尔出了门。

 

从昨天家庭医生下了诊断之后,段宜恩就没有再给王嘉尔注射肌肉松弛剂,他只是紧紧的抓着王嘉尔的手,上了车之后,连开车的时候,都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握着他。王嘉尔觉得这样实在不安全,想了想还是对段宜恩说:“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护照证件也不在身上,更何况我现在体力这么差。我跑不了的。”

 

他觉得握着他的手的段宜恩的手颤动了一下,段宜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里面划过的隐痛让王嘉尔愣了一下,可他也不愿去自作多情的深思其中的含义了。他只想享受难得的自由。他望向车窗外,感受耳边吹过的凉爽而舒畅的风,贪婪的看着这本该常见却许久未见的街景。

 

任何人被关起来一个月,怕都是要闷出病来。他只想好好的享受,不想再想其他事。

 

直到到达目的地,他们都没有再交流过。还好音乐展离他们也不算很远,段宜恩优哉的开着,也没多久就到了。可能因为是周末,人居然出乎意料的多,段宜恩和王嘉尔已经按照开始时间早到了二十分钟,却还是被已经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流给多少惊到了。

 

段宜恩一看人这么多,心就沉了一下。在这么汹涌的人潮里,别说王嘉尔逃跑吧,就算王嘉尔乖乖的在自己后面跟着,自己都不能保证不和他走散。想到这里,段宜恩简直有了打道回府的念头,王嘉尔却好像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只是抿着嘴看着他,眼神中透着期待和紧张,段宜恩的心蓦地软了,只好还是下车,紧紧的拉着王嘉尔的手,汇入不断增多的人流。

 

今天举办音乐展的是近年来风头不错的一支小众独立乐队,虽然不算红遍大江南北,但也有不少音乐爱好者过来。王嘉尔许久没有与外界接触过,自然还是高兴的。

 

可是段宜恩一边紧紧抓着王嘉尔的手在人潮里走动,一边护着王嘉尔不要被挤到,心中的不好的预感却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强烈。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心里越来越有不详的预感。

 

他不知道这预感从何而来,只是觉得这样大的人流量,已经超出了安全范围,然而他并没有看到现场有任何安全措施,甚至没有看到有相关的工作人员或者警务人员维持秩序。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一般除非什么大型演唱会,这样的音乐展很少有正规的安全计划,但是段宜恩就是觉得不安。

 

他当机立断,虽然说起来很可笑,但是他终于决定将王嘉尔先带出去。王嘉尔听了段宜恩的话之后,眼睛里的失望快要溢出来,段宜恩有些歉疚的对他说:“对不起,但是今天人太多了,要不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逛一逛吧。”王嘉尔没有办法,只得被动的准备转身,就在这时,一个他们俩谁都没有预料到会出现的,熟悉无比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好久不见。”

 

王嘉尔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不可思议的顿住,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直到身边比他反应更快的段宜恩在他身旁淡淡的喊了一声:“珍荣?”

 

他总算敢回过头去。

 

朴珍荣静静的站在他们身后。

 

他没有回应段宜恩,他从始至终只是看着王嘉尔。他微微的笑着,看着王嘉尔惊讶到不行的眸子,看着王嘉尔瘦削了太多的身子,看着王嘉尔苍白的脸色,看着王嘉尔被段宜恩紧紧握着的手。

 

朴珍荣想,一个月啊。离这个人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朴珍荣想,他瘦了好多,他看上去很不好。

 

但朴珍荣最终,也只是又重复了一遍:“Jackson呐,好久不见。”

 

王嘉尔的眼眶红了。他完全不知所措了,他陷入了有一股脑子话和问题想说,却只能红着双眼看着朴珍荣的尴尬境地。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突如其来,朴珍荣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对他说好久不见。

 

他是怎么来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和段宜恩在什么地方,现在韩国那边情况怎么样,大家都很担心吗?这一个月来,发生了什么?你们,过得怎么样?

 

可他想说的话太多,反而只能站在原地发愣。段宜恩看着王嘉尔发红的双眼,脸色一沉,他看着眼前的朴珍荣,心里也是有疑问的,但是他的不好的预感并没有消失,而且即使在朴珍荣出现之后,也没有减轻,可见这威胁并不是来自朴珍荣。他按捺住所有的疑问,对朴珍荣说:“我知道你是冲着他来的。”他向王嘉尔的方向看了看,继续说:“但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出去,这里人太多了,不安全。真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朴珍荣却比想象中的更强硬:“就算要出去,也不应该是你把他带出去。”

 

段宜恩冷冷地看着朴珍荣,缓缓地放开了王嘉尔的手。他用锐利的目光刺向朴珍荣,身上的压力让人发颤,可是朴珍荣并没有畏惧,他也一样平静而坚决的回视段宜恩,眼睛里的坚定让段宜恩知道,他此行恐怕比自己想象中做了更多准备。

 

思及于此,段宜恩心念一转:“朴珍荣,你一个人来的?”

 

朴珍荣没有来得及回答。

 

一声枪响,证实了段宜恩的所有不安。

 

正当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枪响再次震动的人们的耳膜,让人惊惧的是,这枪声来自四面八方,毫无章法,却无丝毫怜悯。

 

变故来的太过迅猛,以至于上千名群众,包括段宜恩王嘉尔朴珍荣三个人,全部愣住了,惊在原地,连反应都做不出来。

 

过了三秒,他们听见其中一个枪声响起的地方传来一声高喊:“Blood and soil(鲜血与土地)!!!”

 

这一刻,段宜恩和身边所有非白人群众一样,脸色巨变。

 

王嘉尔和朴珍荣在愣了两秒以后,也蓦地白了脸。

 

是美国极端白人至上主义者。

 

这就意味着,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白人相对安全以外,包括他们三人在内的所有非白人群众,全部是射击目标。

 

反应过来这点的第一时间,段宜恩和朴珍荣各牵着王嘉尔的左右手,疯狂的向前跑。周围的群众也恍然大悟,顿时不要命的往外跑,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段宜恩和朴珍荣相对冷静,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能往人少的地方跑,容易成为活靶子,要往高大的白人群里钻,或者退而求其次躲到较大的遮挡物后。所幸那帮子种族主义者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早早的开了枪吼了口号,反而给了他们一定的反应时间。但是王嘉尔被段宜恩折腾了一个月下来,体力早就差的要命,跟上他们的脚步就显得格外困难,但是段宜恩和朴珍荣都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好像宁死不愿意放开一般。

 

他们三个跟着白人聚集比较多的地方躲了一阵,四处传来的枪响和尖叫让人头皮发麻浑身颤抖。他们耳边充斥着极端种族主义者们放肆的笑声,群众们惊恐的躲避声和哭声,或许还有子弹射击到肉体上的声音和人的惨叫声。他们只顾着跑,不敢向后看,生怕被发现当成目标,更怕看到身后的状况有多惨烈。他们疯了一般的躲藏着,奔跑着,但是王嘉尔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但是他必须撑下来,段宜恩和朴珍荣紧紧拉着自己呢,如果自己拖累了他们可就完了。

 

但是意志力再强也难以抵得过王嘉尔一个月来被消耗的所剩无几的体力,他凭着一口气不掉队,但是他已经觉得眼前景象开始颠倒,他开始晕眩,只凭着本能被朴珍荣和段宜恩拉着跑。段宜恩和朴珍荣感受到了王嘉尔的不支,对视了一眼,改变了策略,放弃了相对灵活的躲避方式,选择了就近找遮蔽物躲藏。这显然没有前一个办法好,但是段宜恩和朴珍荣绝不会丢下王嘉尔不管。

 

他们迅速的来到了一块碑后面,又将身上颜色比较显眼的衣服配饰全部摘下,然后屏住呼吸。

 

王嘉尔平静下来之后,看着地面,下定了决心,压低声音说:“我体力实在跟不上了,你们先走吧。”

 

段宜恩脸色比冰块还冷,他铁青着脸看着王嘉尔不说话。朴珍荣低声说:“Jackson,不用这么快生离死别,这不是演电视剧。”

 

现实生活有时比电视剧还刺激。

 

他们话音未落,就听到他们靠着的碑的另一面传来一声乞求:“别杀我,别杀我!你们不是最恨又多又讨厌的亚洲人吗,你看这里,这里有三个亚洲人!”

 

说这话的,恰好是历史上种族主义最大的受害者,一个黑人。

 

他跪在地上,乞求着刽子手放他一条生路,等来的,确实伴随着狞笑的毫不犹豫的一声枪响,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持枪者像是知道猎物已经尽在掌握,反而不急不慢了起来,尽情的制造着恐慌感是他们的乐趣之一。

 

就在那一刻,王嘉尔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他猛然挣开段宜恩和朴珍荣的手,力道之大让段宜恩和朴珍荣来不及反应,只听见一声坚定的“快跑!”和王嘉尔踉跄却果决的背影。

 

段宜恩一瞬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失去行为能力,又像在真空状态完全失重,他张口结舌他如坠冰窟他动弹不得,就在他看着王嘉尔挣开他冲向那个距离不远的拿着枪的狂热分子的那短短的一瞬,段宜恩的心中闪过无数景象,而最后都化成了一个念头:我还没有看他一眼。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在几秒之间,后来段宜恩回想起来,却觉得清晰的像刻下来一般。

 

他和朴珍荣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却发现对面的恐怖分子已经笑着举起了枪。王嘉尔像是已经不在意一切,他在那一刻,选择了回过头,冲着段宜恩微微一笑。

 

段宜恩被王嘉尔云淡风轻的一笑晃花了眼。此时他们身处恐怖分子的袭击现场,王嘉尔的身后,是已经对准的黑漆漆的枪口,他们的身旁,横躺着一分钟前还在跪地哀求的黑人,他们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和呼喊声。

 

而王嘉尔,在对他微笑,向他告别。

 

他看到子弹已经上膛,他看到射击者的手指扣下了扳机。

 

他用尽力气绝望的大喊:“不!!!”

 

就在那一刻,一道快的几乎看不见的身影闪过。

 

同一时间,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枪响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段宜恩和朴珍荣被震得趴了下来,巨响之后,他们听见了警察的声音从其中一声枪响处传来,由远及近。

 

段宜恩甚至不敢抬头,他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他怕他抬头的那一瞬间,这一生的爱和希望都尽碎于眼前。

 

可是他错了。

 

几秒之后,伴随着警察接踵而至的脚步声,伴随着硝烟和枪声响起的,是王嘉尔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有谦?有谦?金有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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